*宰哥第一视角
*前半部分剧情借鉴原作
*ooc警告
*HE太中甜饼1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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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太宰,”他看着我,目光平静得像能吞咽石子的深潭,“你的心里是一片无人区。”
01.
十五岁的时候,第一次遇见他的那天——天空是青色的,专属于夏日的风裹挟着沙砾,穿行于战后的擂钵街。
这里是“被荣光与绚烂抛弃的人”所居住的地方。
森先生让我去那里替他走一走,探查是否有关于前任首领的踪迹。
很多年后回想起来,我都没有后悔过接下这个任务。
不管事后森先生有没有给我配自杀的药物。
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我觉得这个人很讨厌。
非常讨厌。
不光是因为这人踹了我一脚,将我直接踹进墙里。
浑身上下——从头发丝儿到鞋底,虽然这么说有一点夸张,但我实在觉得,好像他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由这些细胞、组织拼凑而成的这个个体,是个多么张扬肆意的少年。
我讨厌这样的存在。
用当时的中也还没意识到有多么危险的姿势骑在我身上,像太阳一样,张狂,不容许人拒绝,就这样把那好像对他而言廉价到不需要吝啬的光全都一股脑儿倾倒在我身上,铺天盖地,糊了我一脸。
因为我与墙体、废墟、砖瓦撞击而扬起的灰,像弥散开的烟雾,阻碍了我的视线。
“居然是个小鬼?”他咧开嘴笑了,“港口Mafia已经缺人缺到这种地步了吗?真是可悲得让人想哭啊。”
虽说我对于港口Mafia实在是没什么可以被称作为“集体荣誉感”这种感情可言,但“小鬼”这种说辞还是让我感到不爽。
我透过变淡的烟雾,窥见了他。
一身暗绿色的机车外套,身形瘦小……呵,难道『羊』都供不起饭吗?
这人明明骑在我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全身的重量都压在我腰间,我却好像丧失了情感一样,体察不到“压迫感”,只是觉得……
他好轻,应该再喂点牛奶、长点肉。
“很痛啊。”我嚷嚷道,目光依旧没从他身上移开。
看异能,应该就是『羊之王』——中原中也了吧?
中也就这样闯进了我的世界。
对我而言,世界一如它该有的节律一样,按部就班地在白昼与黑夜中来回切换。人出生,然后就踏上了追寻死亡的远征——也遵循着这样的规律。
所以人生从一开始就规划好了起点与终点,至于过程有多么绚烂多彩,就像考虑重力做功一样——只需要在乎起始位置和末位置,中间路程不计。
活着也不存在什么特殊意义。
但是中也就这样出现了。
他把这个本就规划好了的规律撕开了一个口子,硬生生挤进来。
而我呢?
我就像明知道考虑了中间过程就有可能会被扣分的考生,总是想着:万一中间过程就是要考虑呢?
万一中也会给我带来“活着”的意义呢?
02.
中也对我是特别的,和别人都不一样。
我从十五岁就知道。
可能是从小与各种组织勾心斗角,被迫承担起『羊』整个组织的使命,中也其实和森先生一样,有着一套名为“首领”的面具。
只不过森先生的面具更加精致、成熟,而中也的比较青涩。
他其实可以从容不迫地换上面具,得心应手地应对所有人——无论对方是好意或恶意。
“优雅”、“从容不迫”,他对所有人好像都是这样子的,讲话客套彬彬有礼,处理事情的时候理智冷静,拥有着与十五岁不该有任何联系的成熟。
这样的中也像一个训练有素的玩偶。
我不喜欢。
但对我就不一样。
我总可以撕开他的面具,任何场合,任何时间,只要我想,我就能撕掉中也身上那些虚伪的标签,让他以一种真实、不带有任何修饰的活力,出现在我面前。
晚宴的时候,我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光找不到我。
我看见中也在灯光下,衣着笔挺,举着一杯香槟,抬到胸口的位置,脸上挂着适度的笑,与各种合作伙伴虚与委蛇,推杯换盏。
我皱了皱眉。
红叶大姐真讨厌,中也才是小孩子吧,为什么要允许他喝酒。
但我又不得不承认,其实这样的中也很迷人。
因为总会让我想弄哭他,让他的虚妄伪装一寸一寸地裂开,然后丰富多彩的“情绪”与“感情”就这样满溢,沾染在我身上,让我体会到“活着”其实是这样子的事情。
好了,可以了。
这个人已经递了第三杯了。
我沉着脸,走出阴影。
光落在我脸上,我有些不适应地眯了一下眼睛,脚下的步子一点儿也没停,径直走向中也。
红叶大姐不知道去哪儿了,应当是临时有事;中也面色微醺,染上酒意,总会招惹些不怀好意的恶心之徒。
中也自己也是过分,招蜂引蝶。
我揽过他的腰,酒精的味道混着小矮子身上的橘子清香,朝我席卷过来。
可能是因为看见了我,中也的警惕心一下子就都没了,浑身的力都卸掉了,软趴趴地靠在我身上,很自觉地抬手环着我的脖颈,防止他自己倒下去。
要命。
“你谁啊?”
我眯眼看过去。
那人手里的酒递到一半,因为我的出现僵在了空中,面上浮现着因为被我“打扰”而出现的怒气。
中也是我的狗狗。
我想,我这么做是不带有任何偏颇的。
所以我说:“滚。”
那人就跑了。
可见他对中也倒也不是多么的热忱。
03.
中也喜欢我。
十六岁的我对这个念头保有不可置疑的肯定。
但我从来都不会表露什么。
因为我不知道“喜欢”归根结底是什么。
暧昧不好吗?
就这样让对方因为“他喜欢我or不喜欢我”猜得死去活来,抓心挠肝,夜里想起又辗转反侧难以放下,一寸一寸加深你在对方心里的深刻度。
说破了有什么意思呢?
能在一起是最好的,皆大欢喜,迎来主角的happy ending;可是一个不小心,落花有情而流水无意,日后再相见也只是尴尬与顾虑。
那得多难看。
中也很好骗。
语气放软一点儿、装得可怜一点儿,中也就会不知所措;再找个理由,他就会被骗着来和你接吻。
甚至理由我都不需要费劲心思去编造,一开始还是“今天就是接吻的节日啦”这种勉强还算过得去敷衍借口,到最后干脆就是“搭档本来就是可以随便接吻的啊”这种明显的信口胡诌。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想和中也接吻。
但我就是很想、很想。
甚至这种欲望曾经一度超越了死亡带给我的吸引力。
与中也交换气息,逐步掌握彼此的呼吸节奏,一点点地在对方口腔里攻城掠池,我还会哄着他猜我刚吃的糖果是橘子味的还是青苹果味。
猜的不对就再来,这一次要足够凶狠,作为惩罚,像猎狗撕咬,也像要从对方那里搜刮来所有的氧气。
中也接吻的时候是不会换气的。
我教他几次都不会。
但没关系。
因为我很喜欢他结束之后喘着气唤我的名字。
带着娇嗔似的埋怨,给我编造各种只有他会说的、像在骂色中饿鬼一样的称呼。
04.
十七岁的时候,我俩刚联手解决完一个组织。
硝烟还没散尽,中也踹了一脚地上的碎瓦,越过断壁残垣,忽然喊了一声:“喂,太宰。”
我闻声转头,而他突然凑过来,猝不及防地拽着我的领子,踮脚亲了我一下。
我轻笑了一声,顺势揽过他的腰,俯身去吻他。
他却抬起手,不让我继续凑近。我扣住他手腕,往边上一拉,中也染着红晕的脸颊闯进了我的视线。
“搭档间接吻是很正常的。”我一本正经地说,“而且中也是第一次主动亲我,说明中也是在索吻。作为有求必应的好搭档,我当然要满足中也的需求。”
中也别开脸,依旧不让我吻他。
好吧,都听他的。
我自己也没注意到,中也主动亲我一下,我的心情忽然就变得很好,连“中也不让我吻他”这种事情都可以容忍。
“中也为什么忽然亲我?”我松开他的手,依旧不依不挠地问。
他不吭声。
我又问了一遍。
终于,像是被我烦得实在是受不了了,中也拽着我的领子,凑上来,一字一句地说:“因为老子喜欢你。”
很有底气的表白。
如果中也没有一说完就逃跑的话,可能会更有底气。
可能是废墟的风吹得我昏头,还是被蛞蝓的粘液糊了脑子。有那么一瞬间,我居然差点冲他喊“我也喜欢你”。
但我还是没有这么做。
因为我根本不明白什么叫做“喜欢”。
对我而言,“和中也接吻”是一种习惯,它就和“人需要呼吸”“鱼需要生活在水里”一样理所当然,不需要去探究背后存在着什么样的定理。
“喜欢”究竟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
被理解为“心动”,其实是不完全科学的,因为你的心脏总是会保持着每分钟60到100次的跳动频率,因此不存在为了谁而心动——除非你解释成“你在为了这个人而活”。
冷情一点儿来说,“喜欢”与“恋爱”,其实对于我而言都是没有必要的组成元素。
我在寻找着“活着”的意义,其中或多或少包括了病痛、本能、执念,当然,它也包括了“爱情”这个组成。
但是“爱情”所占的比重并不是至关重要的。
因为没有“爱情”这种情感的存在,你并不会像濒死的鱼一样晒在干涸的河道里苟延残喘。它的存在并不是必要的,也不是致命的。
但它的确可以让“活着”这件事变得更有意义。
至少这种意义让我觉得有迹可循。
所以我向中也发出了我的“恋爱邀请”。
在十七岁的时候。
“恋爱”其实并不需要“喜欢”的存在,因为我并不知道“喜欢”究竟是什么。
我只是吻了一下中也,然后用温柔的声线哄骗他:“中也,和我在一起吧。”
中也,和我恋爱吧。
中也,让我体验活着吧。
中也当然不会拒绝我的请求。
任何请求,哪怕有些在我看来都有些不合情理,他也都没拒绝过。
而我还是没有开口说“我喜欢中也”。
哪怕我们现在是名义上的“恋爱关系”。
05.
所以“恋爱”到底是什么呢?
我们俩会在同一张大床上醒过来。
如果他醒得比我早,会先无意识地在我怀里蹭一下——因为我一般都会抱着他睡,这样夜里比较暖和,然后他再踹醒我,说“混蛋太宰,赶紧起床”。
如果我醒得比较早,我会先小幅度活动一下被他压麻了的手,在不弄醒他的情况下抽离我的手臂,然后起身去冰箱里找牛奶,再开火煮一下。
在牛奶煮好以前,我不会提早叫醒中也,还会偷偷关掉他设好的闹钟。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可能是我想让中也上班迟到吧。
偶尔我俩会一起在盥洗室里刷牙,对着镜子,两个一高一矮的人顶着睡眼惺忪的脸。
有时候我故意不叫醒中也,去港黑大楼后,森先生会明知故问地问我“中也君怎么还没来”;我也会假装他不知道我俩在同居,无辜地说“我也不知道呀”。
中也差不多这个时候就已经匆匆忙忙跑过来了,一边喘着气一边恶狠狠地瞪我一眼。
我承认我并不算个浪漫的人。
至少我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有时候,处理完任务的晚上,我会拽着中也,带着他避开部下的耳目,两个一身血污的恶徒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散步,就这样走回家,看我俩的影子在路灯下被拉长又缩短。
横滨夜间的风很温柔,因为热力环流的缘故,从钢筋城市涌向横滨的海,中也会因为担心帽子被吹飞,而抬手护住帽子。
其实他可以发动异能的,不用这么狼狈地按着他那顶花里胡哨的、我对他的审美无法苟同的帽子。
但我们在牵手。他也没松。
其实我最喜欢下雨的时候。
虽然水汽潮湿,雨幕中每个人都打着伞,哪怕我和中也牵着手走进不夜的都市,也不会有什么路人去在意我们。因为我们和其他任何一对普通的情侣都没有什么区别。
空闲的、可以被称作“假期”的日子里,中也会陪我逛超市。
我俩把彼此的生活习性摸得透彻。
虽然完全了解一个人是一件复杂的、我光是听上去就觉得头大又令我抗拒的大工程,可是所有关乎“中原中也”的细节就像是溺水者周身的汪洋,慢慢地渗进了我的生活。
这很可怕。
因为我可以推着购物车,不需要中也给其他多余的眼神,就可以随手去物品架上拿中也喜欢的饮料、中也喜欢的零食,买衣服的时候我甚至可以很清楚的知道哪个size对于中也而言是合身的,哪些太大。
有时候我俩也会待在家里——我们合住的公寓。
事先给电视和游戏机连好线,一个人占据一个懒人沙发,然后陷在里面,两个十七岁的少年就P.K.着一些双人小游戏。
我俩会在游戏开始前下一些无关痛痒的小赌注,有时候是“谁输了谁做饭”,有时候是“谁输了谁洗碗”,或者是“谁输了谁就要去倒垃圾”。
这一点我必须要控诉一下,因为大多数时候都是我获得游戏的胜利。
但是狡猾的中也总会企图以一个亲亲来贿赂他的对手。
以至于每次作为胜利者的我总是被一个亲亲就哄得晕头转向。
尽管我也乐此不疲。
06.
十八岁的时候,中也问我,想不想去津轻。
没有什么“想”与“不想”。中也这么问了,那么我就会说“想”。
同样,也没有什么“喜欢中也”与“不喜欢中也”。但既然中也从来没有问过,我也从来没告诉过他一个确切的答案。
而我也从没告诉过我自己这个答案。
成为干部之后我们都很忙,要处理的事情、要处决的敌人都像是被乘以2的345678次方,“忙碌”与“疲惫”成了我们对于一天的定义与总结。
没时间逛超市了,没时间打游戏了,和那些虚伪的蠢货在各种社交场合斡旋,踩着月亮的小尾巴回家,匆匆忙忙冲个澡就可以砸在床上,第二天一起被闹钟吵醒。
“精力”与“活力”成了奢侈品。
适逢难得的休假,中也忽然问我:“太宰,你想去津轻吗?”
其实我很累了。
旧伤还没愈合,前天处决一伙抢占生意的恶徒又给我后腰处添了新伤,动作幅度稍微大一点儿就会疼。
但我没和中也说。
我说不清为什么要隐瞒这些伤口。因为如果是一年前、两年前的我,这些伤口会成为我来和中也撒娇的筹码。
“想。”我说。
“好。”他说,“那我们就去。”
“去私奔吗?”我含着笑。
他说:“是啊,去私奔。”
我们坐上了绿皮火车。
去津轻啊。
习惯了钢筋水泥混泥土,习惯了飞机与特快,这种轴轮“哼哧哼哧”的列车是骤然不同的风格。
窗外的木林变换着深浅的青绿,时而经过隧道,上面倒映出我和中也的影子。像是捉不住的虚影,浮现在玻璃上。
中也把头靠在我肩膀上,睡得很熟。
他也很累。眼底一片青灰,连着加班加点,才拼凑出和我一起的假期。
我们去参拜神社,去许愿,穿过长廊,看日光漏过枝桠,光影错落。
中也许愿的时候很虔诚,我问他许了什么愿望,他说:“不能告诉你,说出来就不灵了。”
他问我为什么不许愿,我说我不信这些。
其实不是的。
我想。
只是因为我的神就在这里了。
中也啊,我的神就是中也呀。
来之前,中也列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清单,上面写着他想去做的事情。
漫步于山林,穿行于市井小巷,看日出,看星空……
直到旅行第二日,森先生一通电话打过来。
中也接完电话后,语气依旧很轻松,但我却没办法在他身上找到可以称作为“轻松”的情绪。他对我说:“太宰,我要去欧洲一趟。出差。”
“多久?”我问。
“半年多。”
我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中也。”
“嗯?”
“等你回来,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他说好。
我想告诉他,我很喜欢中也。
哪怕先前一直死倔着不开口,哪怕觉得“只要不开口说喜欢中也,就算在这段感情上输得倾家荡产也没人知道”,哪怕我觉得其实我并不知道什么叫做“喜欢”。
但我知道,我其实是明白的。
因为每个风尘仆仆、风雪满身的夜里,我推开门,瞥见沙发上他阖着眼,身上盖着我的外套——我便觉得,这辈子,好像就非他不可了。
07.
——然而事实证明,想说的话一定要在下一秒就说出口。
随着我的叛逃,随着森先生给我的那件黑色风衣被火舌舔舐着一点一点化成灰烬,一同被埋葬的,还有我和中也的那段可笑的爱情。
十九岁的我为了洗白履历在地下工作的时候,其实见过中也一面。
因为我的叛逃,中也隔三岔五会被叫回来接受询查。
不光是作为我的搭档。
也作为我的爱人。虽然这一点没有被搬到台面上来说,但森先生和红叶大姐都心知肚明。
前一任爱人,也是唯一的那个。
我和中也的重逢是在Lupin。
真奇怪,明明在心里设想过很多场景,或轰轰烈烈,或铭心刻骨,可是没有哪一种预设会像这一种情况一样——平静,释然。
好像那么多年的爱恨都会随着啤酒顶部的白色气泡的湮灭而消亡。
我们坐在吧台边上,中也和我之间隔着一个空位。
我问:“不杀了我吗?”
中也没回答我的问题,反问我另一个问题:“太宰,你猜过我许的愿望是什么吗?”
我说:“中也不是觉得说出来就不灵了吗?”
中也忽然咧开嘴笑了:“不说出来也不会灵的。”
“是吗?”我问,“那中也许了什么愿?”
他用很平静的语气阐述:“我希望你活着,希望你永远快乐,也希望你永远爱我。”
“这可真是恶毒的诅咒。”我轻声道。
“然而事实上,这么多愿望,其实可能最终也只能实现一个。”中也说,“你不快乐,也不爱我,但你活着。”
我看见玻璃杯上映着我的脸,分明笑着,却比哭还难看。
这算“活着”吗?
我不知道。
“我其实一直在猜,你想说的究竟是什么。”中也仰头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酒,喉结滚动,“我在欧洲的时候,每天都会想。”
“所以中也想出来了吗?”我问,“关于我想说的话。”
他反问我:“重要吗?”
我又问:“难道中也觉得不重要吗?”
他忽然语气轻快,就像是一种解脱,多年来死死咬着的东西终于被放下了:“对,不重要了。”
“我在欧洲的时候觉得很重要,所以哪怕每天累得要死、被伤口折磨得快疯了,我都靠着这句话吊着命。”中也垂着头,盯着漂浮的泡沫,“刚听到部下告诉我关于你叛逃的消息的时候,我也觉得很重要,我总像个傻子一样想,说不准我回到横滨之后,你其实还是在等我。”
他说:“我觉得这句话很重要,我也觉得我差不多明白你要说什么了。”
我打断了他的话:“中也,你喝得有点多了。”
中也却非要将我们早已结痂的过往血淋淋地撕开,流淌出新鲜的血液,被麻痹的神经依旧可以感受到鲜明的同感,一路传导至心脏。
他说:“但是我忽然又不在意了。”
他说:“太宰,你心里是一片无人区,荒芜,寸草不生。”
“而你其实从没让我进去过。”
08.
我想告诉他,其实不是的。
但我没有证据。
我想开口告诉他“我爱你”。
可是窒息感裹挟着我,混杂着刺骨的冷风,每当我张口,这些东西就凶猛地灌进来,呛得我整个口腔都充斥着金属铁锈味——是血的味道。
「爱してる 君が好きだ」
好简单的音啊,好像只要轻轻张口、声带震动就可以说得出来。
我羡慕偶像剧里那些男主,他们总可以在充斥着粉红色泡泡的场合,总有那么多助攻、那么多概率极低的巧合,帮助他们袒露心迹。
可我不一样。
我的嗓子哑了,声带生了锈,还没发声便翻涌出暗红色的血液,大片大片地呕吐出来。那些字音就这样淹没在这些鲜血中,挣脱不出来,因为总有无形或有形的手拉拽着。
我忽然发现我可能从没给过中也安全感。
吻他的时候从不说爱他,从没给过他回应,因为我的认知里好像中也并不会在意这些事情,他始终有着充沛的热爱赠予我。
可是中也会累。
热爱会冷却。
所以说爱意是消耗品。不及时补充,就容易消失殆尽。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是我的二十岁。
我加入了武装侦探社,也如愿以偿地成为了救人的一方。
我有了许多新的同事。他们的言行举止、处事方式,每一个细节都在告诉我,我来到了一个与过去二十年我所经历过的都不一样的人生。
而中也,真真正正从我的生活里被淡化掉了踪迹——除了梦里,他再也没出现过。
其实也不完全准确。
因为我早上醒来的时候依旧会下意识低头往怀里看一眼,哪怕空荡荡的,除了被褥以外什么都没有;冰箱里依旧会定期储存牛奶,我依旧会习惯性地拉开冰箱门,给牛奶加热,然后盯着牛奶锅看很久,然后沉默着倾倒进洗碗槽。
洗漱台上我还是会置办两人份的洗漱用品,一红一蓝的漱口杯挨在一起,哪怕另一份从来都没有被人使用过,蓝色的牙刷换了一支又一支,而红色的那支牙刷依旧和新的一样。
公寓是武装侦探社配发的,当初置办入住的时候,我坚持每样东西都要买双人份的——拖鞋,枕头,马克杯,我连钥匙也要配一片备用钥匙。
这花了我不少的工资。
我讨厌去超市,哪怕这项活动是从前的我最喜欢的。
我还是会顺手去拿中也喜欢的零食,好像攒得足够多了就可以领取一个中原中也,可实际上那些零食也只是在柜子里慢慢地度过了他们的保质期。
保质期真短啊。
中也啊,中也啊。
这是我的二十岁。
一个没有中也的二十岁。
09.
“接受中也的离开”的痛苦程度,如果要形容的话,有点像成瘾的毒品的戒断反应。
我好难受啊,中也。
我无声地说。
每一个细节,每一个乔迁后我刻意置办的物件,它们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我二十一年的漫长人生中,有过一个被命名为“中原中也”的存在。
当我从水流湍急的河道被人揪着领子拎起来时,生冷的河水刺激着我的眼睛,我睁不开,我不知道是谁在做这件自以为是好心事实上却对我而言是折磨的事情。
请不要来救我,请不要阻止我的自杀。
让我就这样死掉吧,不行吗?
有这样的念头——或者说这样的念头其实从我十五岁乃至更早就伴随着我,而这一刻却无比强烈。
做什么都提不起劲,觉得这个世界无论是哪一项设计都符合情理与规律,哪怕没有一个叫做“太宰治”的存在,他周身的每个人的人生命运轨迹都不会有所影响与变化。
这是我的二十一岁。
记不清是多少次的自杀失败的二十一岁。
我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他咬牙切齿,怒气已经濒临阈值:“你想死的话大可以来找我,我会让你痛痛快快地死在我的手上。”
我忽然旁的想法都没有了,被打断自杀所带来的怒气一扫而空,哪怕眼睛被生水刺得剧痛,我也拼了命地违抗“在眼睛进水生疼的时候闭眼”这项本能。
让我看一眼他。
我神色麻木,被他丢到岸边,头发狼狈地淌着水,驼色风衣吸了水以后紧紧地贴在我身上,很难受,怎么样都觉得很别扭。
而我也如愿以偿见到了中也。
他揪着我的领子,那种怒火是我从未在他身上看见过的,在他的眸子里燃烧,然后攀附着不知名的线,一路烧进了我的肺腑。
“太宰,我们已经二十一岁了。”他的字音因为是从牙缝里碾碎了再说,所以都有些变形了,“我纵容你十五岁的时候任性地将我标记为你的所有物,默许十六岁的你哄骗我接吻,答应你十七岁的恋爱邀请,甚至十八岁你说等我从欧洲回来就要告诉我什么,我也都等了,也都信了。”
我张了张口,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我十八岁的时候在津轻许了三个愿望。”他说,“我要你快乐,我要你活着,我要你永远爱我。”
“或许你说得对,这些神明的确没什么好信的。”我分辨出他的声音里染上了一点儿沙哑,可能是因为疲倦,也可能是因为别的情绪,“但是太宰,我已经在十八岁被敲碎了两个愿望,别让我在二十一岁的时候,发现其实什么都实现不了,好吗?”
中也好自私啊,他想让我“活着”。
这是我的二十一岁。
10.
年初的时候,中也生了一场大病。
是芥川告诉我的。
还没开春,因为连轴转的高强度工作,从冰窖子里浸过的风击垮了重力使的身体。
森先生给他放了一个长长的假。
我猜森先生签署假条的时候,红叶大姐的金色夜叉应该在旁边提着刀。
我去见了中也。
在我的二十二岁,在他的二十二岁。
中也没问我为什么要撬开他的公寓防盗门,只是默不作声把一串钥匙放在玄关的柜子上,默许我这个叛徒光明正大地进出港口Mafia五大干部之一的住宅。
这点门锁其实难不倒我,中也自然也是清楚的。但我知道为什么中也要给我钥匙。
我和中也的同居开始了。
我上网搜着教程,学着怎么变着花样给中也煮粥。一开始我会烧糊锅,会被中也勒令不准踏进他的厨房,但两三次下来,中也已经可以喝下两碗了。
中也偶尔半夜会咳嗽,从我怀里惊醒,又怕吵醒我,捂着嘴,然后整个人都在抖。
我其实很容易被细微的动静惊醒——在港口Mafia养成的习惯还是会萦绕着我,然后我会把他往怀里按一点儿,拍一拍他的后背:“咳出来,中也。”
中也整个人恹恹的,没有精气神儿,躺在床上半天都睡不着。
他其实不想折腾我,所以会阖着眼一动不动;但我那么熟悉他的呼吸节奏,我自然知道他有没有睡着。所以我会给他讲故事,什么都讲。
我给他讲关于一条青花鱼与一只蛞蝓的故事,偶尔也会讲一只黑泥精的二十二年。
偶尔,中也会发烧。
我把人捞进怀里,在他额头上敷冷毛巾,再轻轻地吻一下他的眼睛。
我说:“中也啊,好起来的时候,开春的时候,我们去津轻吧。”
他嗓子很哑,还是会答应我:“……好。”
中也的病持续了小半个月,熬到一开春的时候就好了。
他没问我为什么要去津轻,也没问我为什么要在他家里赖着不肯走,就像我也没问他为什么允许我这样住进他家里,也没问他为什么默许我吻他的眼睛。
我们再一次坐上了去津轻的列车。
去啊,去津轻。
我带他去了我们去过的神社。
四年前我们来的时候,那几百级长阶,是牵着手走的;这次换我背着他,一点一点走。
他的头发在我脖颈处扫动,有点痒,我叫他别乱动。
中也不听,还在我耳边吹了一口气。
我们爬了一个多小时,才踏足山顶的神社。
中也问我:“做什么?”
我说:“许愿。”
他有些诧异。
我将他放下来,让他踩在地上,然后牵着他。
去参拜神社,去许愿,穿过长廊,看日光漏过枝桠,光影错落。
——如果真的有神明存在的话,请保佑我的中也吧。
——如果愿望太多就没办法实现的话,请保佑他,这就足够了。
他没问我许了什么愿望,因为他也知道,说出来就不灵了。
他问我为什么忽然就相信这些虚幻怪诞的神明。
我抬手摘下落在他头发上的叶子:“因为四年前我只是中也一个人的信徒。”
“哦。”他急匆匆别开脸,遮掩泛红的脸颊,“那、那你现在这是拓宽鱼塘了?”
我摇了摇头,笑了一下:“没。只是突然发现,多几个神明来保护中也,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
——因为我现在才忽然发现,被我视为神明的中也,他也只是脆弱的凡人,逃不开生老病死。
二十二岁的我吻了二十二岁的中也,我问他愿不愿意在我的无人区永驻。
他回应了我,问我有许可证吗。
我说有啊,我的满腔爱意就是。还配赠邀请函。
中也说:“好啊。”
中也说,我的心里是一片无人区。
而现在,它迎来了他唯一的永驻民。
—Fin.—
*“你的不在萦绕着我,犹如系在脖子上的绳索,好似落水者周边的汪洋。”——博尔赫斯
*津轻是宰哥的故乡
*「爱してる 君が好きだ」是百度上搜的,会日语的宝欢迎纠错
PS(好了下面是我的碎碎念时间):
先说一下写完之后的感觉吧,很累,真的很累,感觉整个人都快虚脱了。我感觉我应该不会再用宰哥的第一人称视角写文了,因为太难了
灵感是20年就有的,一直拖着没写,最开始的雏形是“太宰心里的无人区,在中也的救赎下,迎来了中也这一位永驻民”,妥妥的HE。
但是真正开文的时候,其实我是想写刀的,尤其是当我从黄昏日落写到凌晨一点一十,而恰好卡在了宰哥的二十岁那里。
想BE的话其实也很简单,因为我一开始就设想的BE。
中也其实可能会在某一天,对太宰说“太宰,我不想知道那句话了,因为我不在意了,也不爱你了”;也有可能结尾芥川告诉太宰“中也生病了”的原因是因为中也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所以得到了中也的许可,因为中也想和太宰度过他最后的时光
所以我晚上有点失眠,觉得结局好虐,觉得好痛,一直都在想结尾要怎么刀(?
但是早上起来的时候,因为熬夜所以头脑昏沉还很疼,而我看到评论区有小可爱在祝我早上好,祝我心情愉快
所以打开笔记本的时候,我的手忽然就有了自己的想法
——写一篇HE,让太宰将“无人区居住许可证”连同他满腔爱意都赠予中也
也赠予你们。
好啦,祝各位生活愉快,平安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