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尢

*旁观者第一人称视角

*野原桃子的5k+观察日记

*写到最后也不知道自己写了啥（过地下通道忽然来的灵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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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患者很奇怪。

被送过来洗胃的时候，脸上还挂着一丝没散干净的笑。送他过来的男子戴着眼镜，语气很着急，说他误食了他们公司后山的致幻蘑菇。

这种致幻蘑菇其实没什么太大的毒性，虽然也叫做毒蘑菇，但我觉得把它也归为“毒蘑菇”这一类，实属有些给它们家族丢脸。

它长得就很花里胡哨，通体流紫，仿佛在宣告：“我是毒蘑菇，快来吃我”。毒性也并不强，副作用就是致幻，而且发作得快，普通人吃了没几口就会感觉到不适，再迟钝的人都会察觉到它的问题。

简直就像极了剧情经不起推敲的雷剧里头，那些反派们总喜欢大声密谋最后还只是一点花拳绣腿的臭毛病。

然而这个患者却愣是把这种低级蘑菇吃出了致死量，实在是令我佩服。

“野原，二号床的病人醒了。”

“好。”我应了一声，走向二号床位。

他送过来的时候太过兵荒马乱，以至于这时我才有机会好好打量一下这位奇怪的病人。

用“惊艳”来形容一个男子的脸，似乎挺奇怪的，但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他给我的第一印象。干医生这行，形形色色的人也都见识过，颜值上不封顶、下无底线，但他完全可以登顶我“见过的最好看的脸”排行榜top1。

兴许是刚洗完胃，人还笼着一层病气，他让我想起了隐秘角落里干枯的玫瑰。

我低下头，念出信息表上的名字：“太宰治？”

“是的。”他点了点头，冲我温和地笑了一下。

太宰治。

男，二十五岁。

“洗完胃就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了，送过来挺及时的，谢谢你的同事吧。”我看向太宰，虽然知道这种致幻蘑菇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但还是走流程地问了一句，“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有。”他答得倒是很干脆，“胸口有点闷，我会死吗？”

听到“死”这个字眼，他身边那个戴眼镜的男子似乎抵触，猛地瞪了一眼太宰。

太宰无辜道：“哎呀哎呀，国木田君，反应不要这么大啦。我现在可从良了，以前的事早都过去了啊。”

胸口闷不属于这种致幻蘑菇的副作用，但是保险起见，我还是建议他留院观察一段时间。太宰似乎很惜命，欣然同意了。

国木田那边似乎还有很重要的工作，需要他亲自过去一趟，临走时再三嘱咐太宰不要随便乱动，还反复确认是否真的不用一个叫做敦的人过来照顾太宰。

太宰摆了摆手，笑得很轻松：“快去吧国木田君，真的不需要，我不会随便做奇怪的事情啦。”

国木田拗不过他，只好转头问我：“能麻烦您在这看着点儿他吗？别让他做出奇怪的事情。不用太久，两个小时就好。”

我心道能把这种致幻蘑菇吃出致死量已经是很奇怪的事情了。不过最近工作确实清闲，闲着也是闲着，也有这张好看的皮囊的好感度加成，我索性同意了。

国木田再三谢过我，低头看了一眼时间，似乎的确很急的样子，匆匆忙忙就走了。

太宰似乎并没有什么想和我聊天的欲望，一直沉默着。

我转头看向太宰，他左手无名指上戴着的一枚素戒在溜进病房的那缕阳光下泛着光，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随口问道：“太宰先生已经结婚了吗？”

他似乎被我突如其来的发问怔住了，好半天才笑起来：“是啊，我结婚了哦。”

我被他的笑也搞得有些不好意思：“怎、怎么了吗？”

“没。”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抬手抹了一下眼角，“没想到会被注意到。嘛，因为你是第一个，所以我很开心。”

我陪他笑了两声，拉开椅子坐下来：“不过，真是没想到太宰先生这么早就结婚了呢。”

“哦？”太宰笑了一下，双手交叠着，指腹下意识摩挲着素戒的表面，“为什么没想到呢？”

我脱口而出：“因为太宰先生明明看起来条件非常好，待人也很有礼貌，为什么这么年轻就结婚了呢？明明晚点结婚就有更多考虑的时间了吧，毕竟太宰先生这样的人一定不会找不到结婚的对象吧？”

他听完我的话后哈哈笑了起来，好半天才平复心情：“也没有早晚这一说吧，而且别看我才二十五，我和我的恋人可是十五岁就认识了哦。”

太宰顿了顿，做出一个很无奈的表情：“我俩本来是同一个……公司的，后来兜兜转转、分分合合，十八岁的时候出了一些很突然的事，我去了另一家公司。说起来，那还真是一次很不负责任的离别，可能知道内情的人都会认为是我抛下了他吧。”

“那太宰先生觉得呢？”我问。

太宰似乎没想到我会问这个，有些迟疑了片刻，才释然笑道：“我抛下了他，而我的世界也抛下了我。”

我好像戳到了他不愿提及的过往，因为他的表情在那么一瞬间僵硬晦暗，这是在我见到太宰治第一眼以来就没在他脸上出现过的表情。

“啊，抱歉我……”

“没关系啦。”他在我道歉之前打断了我，很善解人意地笑着，“我们后来还是在一起啦。”他扬起左手，冲我晃了晃戒指，“还结婚了哦。”

“讲真，我其实觉得早几年结婚可能会更好，如果能在三年前结婚就最好了。”太宰说，“结婚就像一个契约，将双方束缚在婚姻关系中，让他们的命运交织，抵死纠缠。它是永恒而不灭的，足以跨越生死。”

很新奇的理解，我忽然有点儿好奇太宰治和他的恋人了。

“太宰先生的爱人是做什么工作的？”我问，“会来看太宰先生吗？”

太宰忽然环视了一下四周，确认病房里除了我和他以外没有其他人了，才压低了声音说：“悄悄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点了点头，并且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人。

他像是一个分享自己秘密基地的小孩：“他是Mafia哦。”

Mafia？

我第一时间联想到了Port Mafia。

“Port Mafia？”

关于Port Mafia我早有耳闻，毕竟是横滨的“黑夜”，一个庞大而又令人闻风丧胆的异能组织，九年前的“龙头战争”中，更是有年轻组合“双黑”将敌对组织一夜之间夷为平地的神话，就连我这个普通人都听说过。

三年前外来组织入侵横滨，Port Mafia和武装侦探社联手，虽然付出了惨重的伤亡代价，但最后还是驱除了外敌。

“太宰先生也在那就职过？”

他点了点头：“是的，不过我和我的恋人都是普通职员啦，不是异能者。”

太宰的目光很温柔平静。

他的语气似乎总是轻快又平易近人，谈话间你总能感觉到他在尊重你，你能感觉到他有在认真倾听你说话。可是有些时候，他沉默不语的时候，总会给人一种错觉。

好像他明明坐在你方圆不足几米内，却又好像隔着重重翻涌的山海。

沉稳，冷静，可靠。

“太宰先生看起来可不像做过mafia的人。”我半开玩笑道。

“中也也不像。”他顿了顿，补了一句，“中也是我恋人的名字。”

“明明也是Port Mafia的老员工了，除了工作的时候，平常可一点儿也不像个mafia。”太宰侃侃而谈，“走在街上会扶老奶奶过马路，不过可惜他当时没看出来那个老奶奶其实是我假扮的；明明知道机关锁我都撬得开，每次吵完架扬言要换把锁不让我进去，最后还是会把钥匙给我；还在暧昧期的时候不准我去他的公寓，但是最后还是备着我的茶杯和拖鞋。”

“你看，这就是中也。明明嘴硬得要死，每次都骂我‘老是自杀给人添麻烦，怎么不去死我绝对不会管你’，但是我被其他组织抓走的时候，骑废了他最喜欢的机车来救我的人也是他。”

自杀？

我心头一紧。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犹豫，噗嗤一笑：“那都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早在三年前我就再也没自杀过了。我现在可是很惜命很怕死的哦。”

“为什么要自杀呢？”我问。

“活着的人们真的觉得活着这件事情本身具有意义吗？”太宰微笑着反问我，我却因为他的笑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疼。

我找不到足够充分的论据来反驳他的观点，最后只好反问他：“那既然没有意义，为什么现在又不自杀了呢？”

“因为还没有真正的‘活着’。”太宰轻笑道，“出生、成长、恋爱、别离，这些经历才凑成了鲜活的人生。在死亡之前，至少要真正的活着，不是吗？自杀了的话，可就再也没办法经历‘恋爱’了呢。”

我还想问些什么，病房的门被敲了两下，是国木田回来了，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白发少年，太宰叫他敦君，我想应该就是之前谈话里的那位了吧。

国木田让敦陪着太宰去做身体检查，然后跟我一起去补办之前太匆忙没办完的住院手续。

“国木田先生，”我忽然想起致幻蘑菇的事情，顺口道，“虽然致幻蘑菇的确很好辨认，但是你们还是要提醒一下太宰先生，尤其是要和太宰先生的恋人说一声，平时生活中别让他接触到……”

我注意到国木田正在签字的手一顿，留下了突兀的墨点，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和他的恋人说？”国木田反问我。

我点了点头：“是的。关于恋人的事情，太宰先生已经告诉我……”

国木田别开脸，嗓音有点哑：“太宰没有结婚。”

我愣住了。

“三年前，太宰那只戒指的另一只还没来得及给他的恋人戴上去，就遇到了外来组织的入侵。而太宰的恋人，三年前为了救他战死了，对戒只来得及放进骨灰盒。”

我有些难以置信：“可是太宰先生说，只要他去找，他会见到……”

国木田签完那份文件，递给我，镜片反着光：“太宰那家伙从前在Port Mafia的时候，是连那位筹谋深算的首领都会忌惮的天才。你觉得，他会分不清致幻蘑菇吗？”

从那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再见过太宰。

想想也是，我只是个医生，而他应该是个异能者，他所说的公司应该是很厉害的组织，里面一定会有异能者可以治愈好他吧？

肉体受了伤就用治愈肉体的异能者，精神受了伤大不了就找个可以消除记忆的异能者，没有谁会一直背负着沉痛的哀伤走下去，除非他的命运悲哀到他会免疫掉一切异能的作用。

那天和国木田的寥寥几句对话，却让我在那之后的十几天里一直有些浑浑噩噩，工作时也经常走神。

太宰提起恋人时脸上不自觉流露出的笑，偶尔还是会在记忆里翻涌折腾。

他是真的没有意识到“中也”三年前就死了，还是一直靠着致幻蘑菇来麻痹自己？

他说着“惜命”、“活着才能体会恋爱”这种冠冕堂皇的话，可他怜惜的究竟是他自己的那条命，还是只是怜惜那条被“中也换来”的命？

再次见到太宰的时候，他又被送过来洗胃。

这次的情况似乎比上次更加严重，因为哪怕他已经送至医院有一段时间了，依旧保持着半眯着双眼、唇边含着笑意的状态。

“中也。”他拽了一下我的衣角，我不知道在蘑菇的致幻效果之下，他落在我身上的目光究竟落到了多远的地方。

“中也。”他又唤了一句。

在旁边陪同的敦忽然别开了脸，虽然他动作很迅速，但我还是捕捉到他那一瞬间通红的眼尾。

我叹了口气，轻声说：“我在。”

我不知道致幻蘑菇作用下，我的声音会不会也让他听成是他的那位恋人，但他的动作在那么一瞬间停顿了。

然后我听见他说：“带我走吧，中也。”

折腾了两三个小时后，我在病房里见到了太宰。他眸色清明，垂着头，视线的落处是窗外抽条的新芽。我猜他已经清醒过来了。

“太宰先生。”我出声示意。

“野原，多谢。”他忽然看向我，冲我笑了笑。

奇怪，我明明最喜欢看长得好看的人笑了。他明明笑得很好看，我却没来由一阵揪心，没准儿是因为和奇怪的太宰先生交集多了，我也变得奇怪了。

“或许我该恭喜这回不是致死量？”我委婉道。

太宰轻笑道：“或许吧。”

我想他应该已经猜到，国木田已经把他恋人早已去世的事情告诉了我。而那句“多谢”，我想，是因为那句“我在”。

致幻蘑菇的确会让人产生幻象，但它的致幻效果太随机了，你今天能在幻象里看到你恨不得揉进血脉也要相守一生的爱人，明天或许就只能看到一片空阔的荒草地。

或许太宰真的曾经在某一次偶然的致幻中见到了中也，才开始迷恋上致幻蘑菇；又或者哪怕从一开始见到了中也，哪怕每一次他都能在幻象里见到中也，他都其实很清楚，三年前中也早就死了。

一并被宣告死刑的还有“活着”的太宰治。

所以，不自杀也不是因为惜命，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全都是虚假的说辞，掩饰着“真正活着的太宰治早就一起死了”的这个事实。

敦君说，中也先生的葬礼还是由太宰先生亲自操持的，一切的事务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就像他指定的作战计划一样完美，滴水不漏，甚至不需要别人插手或是从旁协助。

敦君说，葬礼结束后的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太宰先生依旧我行我素地入水自杀。

可他再也不会找人殉情了。

直到第七天他被一个叫芥川的、中也先生曾经的部下第无数次不厌其烦地捞起来，他才在极度缺氧的眩晕情况下问了一句：“中也呢？中也怎么还不来？”

芥川很平静地解释说“中也先生工作很忙，来不了”，就好像几天前在葬礼上因为情绪过分激动而眼眶通红的人不是他一样。

太宰也很平静地“哦”了一声，然后在原地抖了抖自己身上的水，若无其事地回家了，好像他只是去河里游了个泳。

只是从那以后，太宰再也没自杀过了。

太宰先生被送来洗胃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每次来他都会给我讲他作为已婚男人的故事。

有时候是家里那位明明酒量差酒品差还喜欢在外头喝酒，有时候是家里那位喜欢帽子机车红酒给他带来的烦恼，有时候他说和家里那位吵架了。

也有时候，他什么都不说，就那样坐一整天。

直到有天夜里我去查房，听见太宰先生说：“中也，你怎么才来啊。”

他在撒娇吧。

我想，兴许中也先生真的在那天晨光乍破前，来接太宰先生了吧。

不过很可惜，以后听不到太宰先生讲他和恋人婚后的故事了。

-Fin.-

随便聊点，如果大家没看文的话可能会剧透到哦（啊不过一般人谁会先看结尾啊）

是走过地下通道的时候，从黑暗转入白昼于是忽然来的灵感，所以设计上挺潦草的（虽然有时候仔细构思完也很潦草），没打什么框架就直接开始写了，一开始也没想到会当天晚上就写完。

对于野原桃子也就是“我”来说，我所遇见的太宰其实是稳重又惜命的人，他很温柔有时候又会让人觉得好像怎么也走不进他的心。

在中也死了以后，太宰会去自杀，他可能是想着“中也我又自杀了，你怎么还不来救我”，但其实他心里应该很清楚中也是真的死了，毕竟没有人比太宰更了解死亡的含义。

后来中也又活了三年，只不过这个“活”其实是对太宰一个人而言的。因为他对中也太熟悉太了解了，所以他很清楚在面对所有情况下，中也会怎么做，这种感觉就像你是作者，然后你笔下的角色会在你面前的纸上活起来。所以对于太宰而言，他现在并不孤独，因为他继续以这种方式和中也相爱。

致幻蘑菇可以让他产生晕眩，他会出现幻觉，但他依旧清醒的大脑会告诉他那些都不是真正的中原中也，所以当野原桃子回答那句“我在”的时候，太宰其实知道那句话并不是中也说的。

至于为什么现在惜命的太宰会把致幻蘑菇吃出致死量嘛，这里我觉得还是有必要提一下，因为一开始其实有构思，不过正文里好像没机会写进去。

他只是太想麻痹神经，见一见中原中也而已。

所以，应该算个he吧。

最后用一段诗来结尾吧，选自普希金的《我的名字》：

它不会给你的心灵

带来纯洁、温柔的回忆。

但是在你孤独、悲伤的日子，

请你悄悄地念一念我的名字，

并且说：有人在思念我，

在世间我活在一个人的心里。